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

一場偶然的邂逅,捎來一篇文章

一篇遠方朋友的來信,寄給遠方的朋友

親愛的C:
那天在網路上瀏覽到「善心醫師無醫村開診」的新聞,我真是由衷的佩服你, 在沙漠地播種,用汗水沃灌,如今開花結果,就你有那股傻勁。你,還是二十年前那個滿腔熱血的你,而我們早已浮沉於世俗的媚流中,垂垂老矣!
約莫二年前,我上山去找你,那晚我們秉燭而坐,促膝長談,仰望滿天星斗。
早秋的山夜,已有些微的涼意,園子的水塘傳來咯咯蛙鳴,你說那是莫氏樹蛙, 台灣特有種。近處草叢不時傳來蟲兒的啾吟,誰說山上的夜是寂宓的,那一晚我倒發覺山上的夜充滿著和弦的天籟。我說:五柳先生隱居田園,晴耕雨讀,而你倒也不遑多讓,人生至此,夫復何求?你沉默了片刻,開始和我談這山上的種種, 從自然生態到人文產業,從山林變遷到社會演化。你感歎山村的凋零,我說:我只見「咖啡大街」熙來攘往的人潮。你說:該走進古老的聚落,那兒才是真正村民的居所。看看那形單影隻的老人,獨坐在偌大門埕的一偶,守著世居的老宅,奢望著沒有病痛的明天,殷盼著年節來時,久違子孫的笑聲,好沖淡這宿命的孤寂。你依然善感如昔,彷彿我又見到年少的你,在校刊付梓前的晚上,那個坐在社辦奮筆疾書為我們補足篇幅的你。我問:還寫詩嗎?你淡淡的說:早不寫了!我說:可惜!這宜詩適文的所在若能多了詩的氣息,便能揚溢出山林的芬芳。你說:就為那升斗之米,要再提筆,可比荷上鋤頭要不堪千倍萬倍。你這一答叫我無言以對,只是眺望山下燈火,啜飲手中那杯餘溫猶存的台灣咖啡。
翌日清晨,你開車送我到斗六車站,山上的產業道路,已有三五成群的登山客,你說:那都是平地市鎮上來運動的民眾,山村的居民不時興這個,況且還能動的這時早在園了工作了。轉了個彎道,你停下車來,問了路旁徐行的阿婆:阿婆!你袂去佗位?阿婆應說她要前往梅山,並問你:敢有順路?你直說:順路!順路! 並連忙下了車開了車門幫阿婆上了車。阿婆對我說:你足古意,每次遇到步行下山的老人,總會請他們上車。那回,似乎在梅山市街繞了一大圈,安送阿婆下車,才又轉往斗六的路。你沒多說什麼,只對我客套的說:抱歉,耽擱了你一些時間。
我疑惑的問你:山上的老人都如此跋涉步行下山嗎?現在不都有敬老公車嗎?你笑我一直以台北看台灣。這山區公車只跑有商業活動,人潮聚集的村落,而住在這南邊山頭的老人,別說「敬老」,若想花錢出門,只有那昂貴的電召計程車。這下我又無言了。半响,你若有所思的說:其實有權者只要轉個念頭,讓公車轉個彎,載這些老人下山就醫、採買,他們便可「遇見幸福,看見平安」。我笑說:好一句感人的廣告詞!你也笑了,在笑聲中我帶著些許的無奈,些許的情愁,離開了你,離開了這我年少曾經哭過、笑過的故鄉。 回到台北,我查了Google Map ,印證那天我對於經由梅山到斗六的「順路」疑惑,我終於明白:對於善感多情的你,關於「順路」的定義是不同於凡夫的我們。今晚,我信手拿了書架上「楊逵集」,重讀了「無醫村」,結尾如此寫道「雖然詩已經寫好,可是一種激烈的悲哀,卻跟著侵襲上來,悲哀之餘竟成了激憤,覺得這政府雖有衛生機構,但到底是在替誰做事呢?」讀了這行字,一抹莫名的愁湧上了心頭。我或許能夠理解你為何不再寫詩,不再為文的一些理由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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