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27日 星期五

遠行回歸之二--洞澈

大學時,我喜歡讀佛經;也經常接觸佛法。
大二那年學長來找我,說他失戀了,他內心憤憤不平,一直放不下那女生,動輒想找女生理論,那時我以佛法勸他放下,但沒用,那時我認為他冥頑不化,佛法難度無緣人。
後來我也失戀,終於了解原來我講的佛法,是嘴上的佛法。跟生命一點都沒關係。
後來我畢業了,畢業前我的老師邀我用餐,他希望我報名他成立的研究所,那時我對教育興趣缺缺,一口就回絕。因為那時我認為,為什麼教科書所講的教育理論,在教育現場好像一點用都沒有。
月光的死亡
後來我出去教書,因緣際會下,我轉到理工科讀研究所,那時我真正受到震撼,因為老師不太在意我學到哪些專業知識,重視的是我的思維與背後處理事情的能力。就這樣,我重新點燃對於學習的熱情,尤其在每個野外調查的夜裡,哪種對真理頓悟的快感。然而這些背後所學習的知識,在月光印照大地每個角落時,並沒有顯得很皎潔,因為學而用的脈絡,讓我很快學習到黑暗下,台灣對環境不友善,以及面對黑暗孤獨的恐懼。
點燭憐光
十年前,我人生又有了轉折,我的重心再從環境被拉回教育。對於教育開始有了想像,因為在執行每一個環節時,我都會透析背後的意義與原則概念,尤其對人與教育的意義,促使我回到孩子身上,看待每一個孩子擁有的價值。
人即目的
昨天,我到幾位老師家裡,跟幾個老師討論了孩子的本質,真正理解核心的是,孩子本身就是一個生命,生命本身就是目的,他不是為任何目的而存在,這樣的思想,必須建立在理解、包含和尊重的文化中,否則容易因為社會組織的價值觀扭曲生命的本質,相對於近日炒得沸沸揚揚的制服問題,說真的,真的很無聊。
去脈絡化
國中一年級,那是三十年前的燥熱午後。
全班上英文課,老師在黑板憤憤疾書,突然間教室跑進一條狗。一位同學頑皮地將橡皮筋束在狗嘴上,小狗由於受到限制開始在教師奔跑亂竄,本來安靜的講堂,瞬間開始躁動。而老師習慣於黑板,仍然不為所動。這時小狗跑到我的身旁,我看到髒污的毛色帶著求救的眼神,我軟下心來俯身低頭想解開小狗的束縛,突然老師轉身嚴厲喝斥,當著全班同學的面,把我叫起來。我開口欲說明,卻反遭不知反省罵名,徒呼負負,頓時讓我心裡難受。時隔三十幾年,台灣仍然缺少理解這事情,甚至道聽塗說,尤其在山上這些日子,我常常莫名其妙的被誤解。終究原因,當然是教育的淺碟化造成。至淺碟化說穿了,現場的老師並不允許你去探究每一件事情,以致後來,每個人都只看表象,就妄加定論。例如:每年都有人幫我安排工作職務,前幾天一位外校主任問我:聽說你要去哪裡當校長?聽得我滿頭霧水?我搖頭說不可能,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說,都已經確認了。這樣的果決,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戲碼上演。
而一個家庭、組織,甚至一個國家,去脈絡化其實是激化對立的源頭,尤其在學校,若是想建立自由與人文的學風,多點理解、尊重與包容,才能不斷的往前邁進,這樣學校文化的底蘊才會深厚。

然而在理解人事物時,需要更多的訊息。一個人通常受到出生與不同時空背景的影響,而有不同的特質。有如夫妻親人,有時認為應該沒關係時,開始忽略了某些細節,於是開始產生代溝或誤會。而組織的人有時是無法兼顧到每個層面,就如同一個過於忙碌的人,必定會忽略某些細節,這時多點理解與提醒,彼此之間才能有正向能量。

轉化的美學

然而組織的運作,是不是相互包含與理解就代表擺爛!當然不是。對於人的理解是出自於對個體的尊重,然而個體的運作影響到他人生活時,就會產生衝突,這時理解的背後,須找出一條可行的途徑出來,讓組織大多數的成員可以不斷豐厚生命、創造生命。

不驚不佈不畏

理解後,就可以轉化?當然不是。
當初學長失戀後,我試圖陪伴轉化他,然而一個人在處理內在問題時,必須涵蓋他的生活經驗與面對事情的心理樣態,也就是需要有足夠的生命能量,才能笑談轉化。知道是一回事,能夠大徹與大悟是另一回事。有時我們常可以看到,某某知名人物,竟然被詐騙集團騙了多少錢?因為他的生命經驗在某個層次,並沒有強大到可以處理心理這些轉折。要不然怎有蘇東坡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』的愛緣不斷呢?

生命的碰觸

於是乎,我就開始有興趣每個人內在的生命層次。這生命層次關乎到一個人對於自己與他人生命的看待與態度。
昨日,鄭文堂導演嚴肅地跟我說,希望我能去讀藝術史研究所。因為只有藝術才能讓生命的美感與厚度增加。通常一個人會因為工作的性質而有不同的撞牆期,有時某些時空間下會有生命的孤獨感。這孤獨感是因為自己內在生命能量的不同,而需要有類似能量的人才能契合。這也解釋生命層次越高的人,越難找的到知音。而這種人通常需要有強大的轉化能力,否則高原期會很長。

於是,在生命轉化的前夕,我要在洪荒的自然裡看見生命的有情,帶著不同的修行,照見生命的不同可能,領會人生的捨得。

2016年5月12日 星期四

遠行回歸之一:鯤鯓初發

天色一派陰霾,風輕打海面,在那寧靜雄壯的視野裡,你彷彿經歷一場豪華的寂寞。低矮的雲翳,壓的令人喘不過氣;強大的羅馬帝國已見鏽蝕,親愛的你在山上還好嗎?我真的想你。
今天我獨自開車到鯤鯓,那是靠海的一個小村落,我喜歡海風,就如同你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看海,看海的純然、看海的包容,聽海的呢喃。
五月,風不再是那麼冷冽,我靜靜地聽著浪濤,一次又一次信守約定,候鳥已經遠離,但當初相約的幸福還在嗎?我眺目遠望。
我走進這寧靜的漁村,斑駁的舢舨,被海鹽刻出一幅滄桑版畫,五月的太陽,已經照出夏天魚腥味道,再一個月即將進入學校人事異動的來去世界。親愛的,記得你說過,支持你留下來的是小孩與老人親炙的笑容。然而無法宣洩的情感,猶如桐花落盡,你說:情緒因疲憊落寞了下來,你似乎連前進的氣力都將用盡了,甚至駝背挺不直腰身。你努力去想些讓自己振奮精神的事情,卻無論如何也激不起自己的心志,彷彿惶惑地掉入一場虛無,虛無到自己不知為甚麼目的而走。
想著,我走到派出所前的小吃攤,我點了一碗白飯,只想吃它的純然。阿桑不忍的盛了一碗湯,遞到我面前,微笑露出淡黃的牙齒。我為那敦厚的人情所感動。親愛的,我記得你說過,前些日子有位阿婆燙了一鍋筍子,在路邊等了你二小時,就是想送給你。今天終於懂你在山上的堅持,那是忠於最初的味道。
用過二碗白飯,我走去找一位朋友,他是甫到鯤鯓國小的校長。曾經繁華一時的鯤鯓,學生數到達七八百人,如今只剩十分之一。校長想做一些事,瘦弱的身影,彷彿看到你初至山上的步伐,一副勇往直前的幹勁,數著雄心壯志,抖落奮鬥後的灰塵。
親愛的,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甚麼嗎?你好像分離出兩個自我在相互吶喊,咆哮,一個你說:「你還能夠往前走,你還有力氣,你的假裝虛弱無非祇是需要一個依靠,去同情,鼓勵你罷了!」另一個你說:「繼續壯大,繼續走,就這樣持續,到不能支撐的時候,再踏出一步,你就算成功了。」
下午,我受邀為附近幾個學校老師講一場生命之歌。
近年我演講已不再細數我做了哪些,總覺得那只是雄獅捕獵後炫耀的一副長揚。我開始用生命去印證,我為麼在這裡?我為什麼要往前走?如同你我僅存在理想面前的那一點點堅持,還有嗎?純然嗎?你感動過嗎?
親愛的,我知道你最近陷入低潮。十年來你忍受毀謗、流言、檢舉…。你都挺了過來。唯一讓你走的顢頇的竟然是孤獨。
孤獨,侵蝕每個時代,讓人意氣消沉,我知道濃霧中看不到前方,唯有信念才能走出。親愛的,堅持當初的信念,回想甫山上的初衷,每一分的執著都隱含一種生命意義,你花了十年才摸著一點味道,那種心中鼓盪的熱情。

演講到了尾聲,我喉嚨竟然少見的沙啞,眼尾逐漸模糊。我為何如此執著?

我應該捨得?還是捨不得?

我眷戀甚麼?我什麼事情讓我放不了手?

親愛的,記得有一回,你走在社區大廟前,一位阿嬤看到你,趨前緊緊握住你的手,彷彿怕失去一般:「校長,聽說你賣走?你啊捏感也不甘?」慈祥的眼神,乾癟的雙手,握住的不是世俗寒暄,那是生命的豐厚與期待。

親愛的,我知道這是不可承受的生命盛情,也因為這種情感,讓你義無反顧的前行,聽你的故事,我終於體會喜捨的真義,聞見生命的法喜,捨棄生命的自我。這樣刻苦銘心的印證,原來教育也像佛法。


演講後,我驅車緩緩離開這寧靜小村,望向東邊的山頭,雨霧中透出些許亮光

在無法思念的路途上,我一路思念





2016年5月11日 星期三

遠行與回歸之生命轉折

我渴望出走,在遠行與回歸間尋找意義
在霸王級寒流侵台前,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陷入泥沼,尤其寒假過後。
苦悶、難過、孤獨,來自於長期走來的孤獨。尤其內心純粹的鼓聲愈來越悠遠,不斷敲磨自己心智,因為身體的倦怠加上大小事猶如雨後大蟻不斷纏繞,終於在三月底前自己開始出現不適應的狀況。
這狀況讓自己不再限以前那樣開朗,總像憂鬱纏身;自己處理事情不再細緻,我不再是強大的陳清圳,我必須要用更多的刺激再找回從前的我。
我決定把自己放在山上,讓另一個我外出旅行,在尋找當初純然的感動。
也因此,中年轉折後我必須在乎某些事,也需要不在乎某些事。這好比年輕時失戀總是痛苦的自我放逐,五十歲該做甚麼?是否該在放逐一次?我不知道,但需要。
於是,我想用另一個我去檢視山上的我,不抽離,生命難以承受之輕隨時重擊每一寸理想,我只想保留當初那一份原始初衷。
或許必須在找回生命中的美感,叛逆俗世的規則,忤逆一成不變的規律,打掉知識的僵化,去除人云亦云的盲目附和,不能讓自己在習以為常的重複與原地踏步。
所以我要去旅行。

或許有一種力量,可以向內對自己做更深的生命質問──我活著為了什麼?我可以不再只是現在的我嗎?我可以告別親愛的人,告別俗世,獨自一個人出走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