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一派陰霾,風輕打海面,在那寧靜雄壯的視野裡,你彷彿經歷一場豪華的寂寞。低矮的雲翳,壓的令人喘不過氣;強大的羅馬帝國已見鏽蝕,親愛的你在山上還好嗎?我真的想你。
今天我獨自開車到鯤鯓,那是靠海的一個小村落,我喜歡海風,就如同你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看海,看海的純然、看海的包容,聽海的呢喃。
五月,風不再是那麼冷冽,我靜靜地聽著浪濤,一次又一次信守約定,候鳥已經遠離,但當初相約的幸福還在嗎?我眺目遠望。
我走進這寧靜的漁村,斑駁的舢舨,被海鹽刻出一幅滄桑版畫,五月的太陽,已經照出夏天魚腥味道,再一個月即將進入學校人事異動的來去世界。親愛的,記得你說過,支持你留下來的是小孩與老人親炙的笑容。然而無法宣洩的情感,猶如桐花落盡,你說:情緒因疲憊落寞了下來,你似乎連前進的氣力都將用盡了,甚至駝背挺不直腰身。你努力去想些讓自己振奮精神的事情,卻無論如何也激不起自己的心志,彷彿惶惑地掉入一場虛無,虛無到自己不知為甚麼目的而走。
想著,我走到派出所前的小吃攤,我點了一碗白飯,只想吃它的純然。阿桑不忍的盛了一碗湯,遞到我面前,微笑露出淡黃的牙齒。我為那敦厚的人情所感動。親愛的,我記得你說過,前些日子有位阿婆燙了一鍋筍子,在路邊等了你二小時,就是想送給你。今天終於懂你在山上的堅持,那是忠於最初的味道。
用過二碗白飯,我走去找一位朋友,他是甫到鯤鯓國小的校長。曾經繁華一時的鯤鯓,學生數到達七八百人,如今只剩十分之一。校長想做一些事,瘦弱的身影,彷彿看到你初至山上的步伐,一副勇往直前的幹勁,數著雄心壯志,抖落奮鬥後的灰塵。
親愛的,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甚麼嗎?你好像分離出兩個自我在相互吶喊,咆哮,一個你說:「你還能夠往前走,你還有力氣,你的假裝虛弱無非祇是需要一個依靠,去同情,鼓勵你罷了!」另一個你說:「繼續壯大,繼續走,就這樣持續,到不能支撐的時候,再踏出一步,你就算成功了。」
下午,我受邀為附近幾個學校老師講一場生命之歌。
近年我演講已不再細數我做了哪些,總覺得那只是雄獅捕獵後炫耀的一副長揚。我開始用生命去印證,我為麼在這裡?我為什麼要往前走?如同你我僅存在理想面前的那一點點堅持,還有嗎?純然嗎?你感動過嗎?
親愛的,我知道你最近陷入低潮。十年來你忍受毀謗、流言、檢舉…。你都挺了過來。唯一讓你走的顢頇的竟然是孤獨。
孤獨,侵蝕每個時代,讓人意氣消沉,我知道濃霧中看不到前方,唯有信念才能走出。親愛的,堅持當初的信念,回想甫山上的初衷,每一分的執著都隱含一種生命意義,你花了十年才摸著一點味道,那種心中鼓盪的熱情。
演講到了尾聲,我喉嚨竟然少見的沙啞,眼尾逐漸模糊。我為何如此執著?
我應該捨得?還是捨不得?
我眷戀甚麼?我什麼事情讓我放不了手?
親愛的,記得有一回,你走在社區大廟前,一位阿嬤看到你,趨前緊緊握住你的手,彷彿怕失去一般:「校長,聽說你賣走?你啊捏感也不甘?」慈祥的眼神,乾癟的雙手,握住的不是世俗寒暄,那是生命的豐厚與期待。
親愛的,我知道這是不可承受的生命盛情,也因為這種情感,讓你義無反顧的前行,聽你的故事,我終於體會喜捨的真義,聞見生命的法喜,捨棄生命的自我。這樣刻苦銘心的印證,原來教育也像佛法。
演講後,我驅車緩緩離開這寧靜小村,望向東邊的山頭,雨霧中透出些許亮光
在無法思念的路途上,我一路思念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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